第十二章治疗。
对于文平来说,没什么比进入那个该死的心理健康卫生中心更难受的事情了。
白色的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文平和老爸站在大厅里,外面的光照来,地面的倒映着两个形同陌路的影子,平均地切开空气,你呼吸着你那一半。
人不犯我,我不犯你。
这里的空气都仿佛凝结在一起,没有传统医院里的那股药味,但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漫画形象解释着各种恐怖消极的心理名词。
进入这里,文平感觉遭得不能再糟糕了,周围的一切都让他像极了被灭霸一个灰飞烟灭的蜘蛛侠。
“文先生对吧,你和你的孩子过来一下,挂一下号。”
一个穿着便服的……文平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医生,还是前台,还是服务员,他看到医院里的保安,看到了药房里的医生,他们的眼神半掩饰地看着文平。
他受够了那种视线带来若隐若现地寒冷和刺痛,在白色的大厅里走过一头伤痕累累的野兽,,而这之外,那些药房里的混蛋,那些站岗的混蛋,他们像是要把文平吃干抹净,甚至不用吐出来。
数字开始跳了出来。
普通咨询半小时两百块。
中级资格证医师咨询半小时五百块。
一千二百五十块,半小时。
两千五百块,半小时。
……
“你们约的是哪位医生?”女前台说了一句,文平没有回答,他看着地面,只看到廉价的高跟鞋。
“廖医生。”身边的老爸说话简洁,女前台点点头,然后查了一下记录,随着一句“祝你健康。”
他们走上了二楼,难如登天。
“表现得正常点。”父亲在身后一句话,拓开了无尽虚无,那简直就是一种无形的残忍。
文平一直在思考着,他到底算是一个病人还是正常人,可无论如何,答案都只有双面性。
他在父母面前永远好不起来,在朋友面前却健康快乐,两者看起来没有任何联系,也不知道是如何转变。
只知道当父母站在文平面前那一刻,一个冷漠处刑,一个语言审判,文平就足以扭曲。
每个故事总是少不了自带识别情绪波动的环境,冷风呼呼地滚过二楼医院的长廊,文平的心就瞬间凉了一半。
脑子里面冒出一半的负面情绪,另一半,极力想要活跃眼前让自己开心一点碎碎念念头沸腾开来。
他的手掌按在心理咨询师的门把手上,一打开,迎面而来的就是闷得不像话的空气。
“文平是吧,坐一下。”
廖医生礼貌地示意文平就坐,文平没有立刻坐下,他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怎么了?”
“你这里……”文平难以开口,他好像不忍心指出对方的“错误”,或许他应该忍一忍,不过是没有开窗,不影响任何事和人,适应一下就好了。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开窗?
文平眨眼的瞬间,他就寻找到了根源,从小到大,最大的印象就是每次放学回家,只有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窗通风,母亲就会一步到位,大有长坂坡张翼德当年的横刀立马之威。
“不开窗通风,想死啊?!”
又或是父亲迈步而来,眼球死盯紧闭的窗户,冷不丁地说上一句。
“你这里太闷了。”文平还是说了出来,眼眸偷望着医生反应,好像犯了什么错。
“哦,抱歉。”医生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气温忽然降低了几分,窗打开了。
怕是医生已经开始了他的观察,而文平无所遁形,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进入医生的眼中,然后记录在该死的病历上。
“好吧,文平,感觉最近怎么样。”医生直接单刀直入,文平倒也算喜欢,至少不会一开始就下套。
“很好。”文平笑了笑,假装出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可是他忘记了面对的是心理医生,廖医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笑容,没有笑意的双眸,只是强行勾起的嘴角。
“很好吗,难道没有起药效?”医生琢磨了一下,用疑惑打开了下一步。
“还好,药效的副作用不是特别强。”
【个屁咧。】
【妈的老子天天吃药都要吃疯了好吗。】
【你要不试一试每天两片利培酮加安眠药,你来试一试啊,看看你能不能做到腰不酸腿不痛,生龙活虎】
文平脑子里面全是欢脱跳跃的反驳,要是每一句吐槽可以砸死人,现在他已经是个凶手了。
但他依旧在维持伪装,他这是在用十八年的生存之道来与对方的专业领域来对抗。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脑子里面……有点声音,现在还有吗?”
医生看着上次的纪律继续逼问,节奏很快,文平好像有点招架不住。
“等等,我有点口渴,有水吗。”
文平使出了一招移花接木,让话题转移,心理医生不同警察,你只要不回答一句话就认定你是神经病,但是要是转移注意力会如何?
自从上次看过一次心理医生之后,文平始终觉得这群人没有带给他任何东西,反而带来的疼痛与药物,还有精神上的萎靡,甚至夺走了他健康的身体与生活。
他们想要扼杀他与生俱来的“能力”,那是文平唯一的价值。
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转换成那晚没有道德的自己,站起来对着对方说一句。
“去你妈的!”顺便吐上一口唾沫。
当然也可以优雅一点。
“我觉得我们不需要再谈了,庸医。”
“停止你这无用的行为。”
……
文平喝上了水,他尽可能地多喝了几杯,他倒也是有点紧张,但是尽量做到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坚持住。
文平看着手机的时间,他必须要制定好所有方案,完美接下每一个问题,而且把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之内。
老爸平均下来工资顶死两百,文平要是拖太久,那就完蛋。
胜利——他眼中只有胜利。
“我们继续开始,文平先生,水已经喝完了。”廖医生继续从容地翻开病历单,文平严重怀疑其实对方并不是想要治好他,对方只是想完成任务,然后下班回家。
但是那句“水已经喝完了”更像是一句宣战宣言。
“那么我想知道一下,你觉得吃了药,你觉得有变好?脑子里的声音觉得如何。”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反而吃药让我的身体健康情况直线下滑。”
文平开始建立自己的防线,他希望透露给医生“再给老子吃药我就跟你不客气”的言下之意。
十八岁的少年在孤身一人的战场奋力作战,可是造就这个战场的人到底是谁,文平觉得这医生根本不会在意这一点。
从何时开始,所有人都只在意了结果,读书希望功成名就,步入社会希望自己位极人臣,成为一方富甲。
可明明小时候的文平会听风,嗅雨,看着蚂蚁搬家,看着太阳从西边出来,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甚至没有结果,可是过得如此快乐,这种快乐可以抵挡原生家庭的夜幕。
“你的意识说,你吃药反而更加不好了?”医生的话锋一转。
“我没有这样说,我指的是,吃药,让我的身体变差了。”
“那是正常现象。”
廖医生竟然笑了?笑得很轻松,捻死一只飞虫般打消了文平所有的进攻性。
文平眉头微微蹙起,又迅速消散。
【该死】
“那脑子里的声音觉得如何呢?”
“没有任何问题。”
“是没有再有那种‘感觉’,还是……”医生看着上一次记录“毕竟你上次说的,和我以前遇见过的不一样,大多数患者有这种情况都是无法控制的,而你是可以自由控制。”
“你是这么描述的‘只要我想脑子里面有声音,那么它就会出现’,对吗?”
“我是这样说过。”文平没有否认,因为曾经的他觉得没有任何必要说谎,当初的他甚至把廖医生当成了该死的救命稻草,他以为心理医生不会对他怎样,反而可以让父母明白他们的错误,解决他家的畸形父与母与子的关系。
但是从第一次吃药起到后来的所有事,一切都变得失控了。
【我真想扇死当时的自己】
从此,文平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因为他像是捡垃圾一样东凑凑西借借地把希望凑整,满心欢喜地交给了别人,然后又被别人一把摔碎。
被停课一个星期到一个学期是如此,从第一次心理医生到现在也是如此。
“文平,那你觉得自己,讨厌这种声音吗,他有干扰到你的生活吗?”
“没有。我从来不会否认我身体里面每一样的东西。”
文平完成了从懦弱的倾诉到强硬的不退步的态度,心理医生每一句话都在触怒着他的底线,然而他也不能大声制止对方。
世界待文平是软筛子,现在他受够了。
廖医生的笔一字一句地写着,笔尖摩擦着纸张额声音让文平烦躁。
“那竟然你觉得没必要吃药,那为什么当初你要选择吃药呢。”
【吃药吃药吃药】
文平真的快要对这个词吐了,医生半句话不用就离不开吃药。
【你才更像是精神病人吧。】
“你觉得我有任何选择吗?廖医生。”文平的眼睛里差点就刺出了光,他缓和了一下,重整自己的情绪:“一个正常人要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人,你知道吗,医生?”
“嗯……”廖医生没有说话。
“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篇短篇小说,一个正常人被人报复抓进了精神病院,没人相信他是个正常人,最后他只能选择配合治疗,配合吃药,最后从精神病院释放……”
文平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的,故事的最后,主角的那家精神病院遭到人为故意纵火,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哦,我明白了。”
廖医生又开始了记录,文平假装拿起纸杯喝水,默默地说了句:“但愿如此,召唤师。”
“我已经明白了,你让你父亲进来一下吧。”
廖医生合上了钢笔,文平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转身逃离了这个该死的房间。
着实不舒服。
文平从小就明白“物质”两个字怎么写,出门之后他立刻看了眼时间,他和医生只聊了十五分钟。
这次的战术突出一个“迅速”,希望会有奇效。
父亲进去,治疗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只知道门关上最后的光景是廖医生推了推眼镜,看见文平父亲好像有些急切倾诉欲。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中年男人依旧黑着脸,文平也遗传了对方,面部如石面般坚硬。
两个人对视,男人手里拿着文平的病历单,从那一晚之后,文平终于会直视父母,找回了本该是人的一面,接下来他会直视更多的人,认清更多的人嘴脸。
看清楚他们是如何刺痛文平,而文平可能会记得一清二楚并且会记得很久很久。
“走吧,去拿药。”男人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代表了未来文平的一个星期将会如上一个星期一模一样。
这是又一个轮回,这种轮回直接牵引起了文平内心的烈火,怒意噼噼啪啪地爆裂燃烧,他想着廖医生的眼镜和英雄牌钢笔,就这么简单地东西和加上个脑子,就决定了他的未来。
他是医生,可是他连白大褂都没有穿!
他穿的是不知名的西装外套,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杂毛,内衬的衬衫也是洁白如新,甚至还精心露出了袖口。
这简直是个阶层对他的当头棒打,文平又看了一眼时间,十五分钟的咨询被硬生生拖到半个小时,又是一次五百块。
文平深吸一口气问着男人:“医生和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还要吃药。”
“吃个屁——!”
成年人的崩溃是无声地,可是爆发却是相反的,有根针一下次从文平眼镜刺入大脑中,文平看着那个该死的门,恨不得砸碎那钢笔和眼镜。
文平直接转身离去,整个心理健康卫生中心就是个吃肉的屠宰场,这里太久没有开荤了。
他走之前拿走了病历单,死死地盯着病历上每一句话,字里行间会冒出火来。
“患者自知力极差,不知自己的状态是好是坏,伴有一定的被害妄想,对于认为自己的症状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并且对吃药有极强的抗拒性,建议增强药量。”
“语气里带着攻击性,并且提出了一个‘正常病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人’故事,对心理医生有抵触的同时还会伴随转移心理医生的注意力。”
……
混蛋!
文平气得想转身回去砸开门拖出那个医生来询问一下他的专业技能,上一次自己好声好气地与对方说话,对方给他写上心情低沉,这一次文平严声正词,却被对方打上”攻击性强”和“自知力极差”的标签。
强烈的怒意和恶心感让人难以适从,有无数双手在他的身体里掏动剥削着。
文平直接走了,离开了那个该死的地方。
走之前保安拦住了他,上了年纪的保安大叔向他询问着:“怎么了,小朋友,你父亲呢。”
这语气像极了对待那些迷路的孩子。
文平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另一个出口离开,那个保安大叔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嘴里面絮絮叨叨着什么。
“你没有领药不能走,你要拿着病历单去领药,药房在那边,你走错了。”
药,药,药,药。
药物是用以预防、治疗及诊断疾病的物质。在理论上,药物是指凡能影响机体器官生理功能及细胞代谢活动的化学物质都属于药物的范畴。
白色的丸子,黄色的瓶子,恶心的味道。
“嘿,孩子,冷静一点,跟我去领药吧。”
“走那边可以吗?”
保安大叔像极了咬着肉不放的豺狼,可是另一方面,文平的大脑在告诉自己这只是人家好心,履行职责,可另一方面却始终认为是狼。
文平的宽容和原谅让无数人毁掉了他的生活,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凭什么要行他人方便折磨自己,如果可以,每一个想要改变或是伤害他的人都让他们滚开,这些屁事就不会有了。
他想着,如果能学着像学校里那种粗俗,大概就可以让这些伤害滚开。
“孩子,跟我走吧,现在,立刻。”
保安大叔拦在了文平的身前,挡住了玻璃门通道,文平执意要走,可对方的黝黑皮肤的身躯挡住了他。
“李叔,拦住那个孩子。”对方的无限对讲机里传出那个廖医生的声音“他有些攻击性,小心点。”
有些刹那必然是辉煌灿烂的,世界上第一个徒手生火的古人类,第一棵被闪电劈燃的无辜树木,第一次黑火药的爆炸与燃烧。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那一抹燃烧就这么在文平心里面炸开,他直接夺过对方腰间的无线电朝着频道那边的廖医生就是大吼着:“老子要是有攻击性你根本没法活着走出那个房间!”
“麻烦你闭上你的嘴,医生!你对我毫无用处,我嫌你麻烦,并且别管我!”
二楼的廖医生被充满怒意的吼声震到了耳朵,心想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野蛮的人,不就是想赚个钱割一波韭菜吗,这招谁惹谁了。
“让开,大叔。”
“你给我去交钱拿药——!”
“滚开!”
文平厌恶这个地方,实在太恶心了,他夺门想走,但是保安却用枯黑的手掌攥住了他。
被强行拉住冲劲的文平瞪大了眼镜,往事如风,红尘滚动,那些痛苦的过去还是如幽灵一般纠缠住了他,父亲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从大厅里四处张望,廖医生的身影在远处看起来像是被逆光包围的孤魂野鬼。
“啊——!!!!!”
尖叫声响起,文平的愤怒泵张在血管里,他利落地转动手腕,然后用手腕以保安大叔虎口掌心为支撑点,从对方拇指和食指的缝隙逃了出来。
保安枯黑的手掌在文平手腕上用力地划出了红印,文平转身甩手割掉了一块肉一般逃离,可还是被对方一个箭步抓住手肘。
文平真的不能控制自己了,穿透声极强的尖叫变成了野兽般无声低吼,他完全交给身体本能,保安拉住了他之后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文平看到了全是破绽的对方。
他护着身体用肩部借着对方的冲击力一把撞了回去,保安大叔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腰间的警棍咣啷一声掉了下来。
文平保持了一丝理智,他捡起警棍,一把丢进了草丛里,转身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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